我想,這部電影最大的問題,就是取錯名字了,一開始就該叫「曹孟德」才對啊!甄子丹算是被陰了一記!

這部片子,主要是演關雲長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那段經歷,從誅顏良演到過五關斬六將(傳統戲劇裡,這段故事的專稱叫「千里走單騎」),這部片子擷取這段故事,該是想要透過兩個英雄的互動,拍出一個有別於傳統觀點的曹操跟關雲長,結果,曹操漂白成功,關雲長卻寫鳥了。

漢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,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,這是個什麼概念?就是地方軍閥不大鳥中央的命令,各行其是、自立為王,比如袁紹就是這樣,曹操當然也可以這樣做,但他選擇用天子的名義做事。這樣一來他對外也代表漢室,自然可以把一些心向漢室的人都收編進來。那曹操這行為,可以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,也可以說是在匡復漢室,這可以隨人自由解釋,三國演義採用的是前者,這部片子採用的是後者。

這時,一個有趣的問題浮現了:如果曹操是一個力挽狂瀾、匡復漢室的中興之臣,那麼劉備算什麼?關雲長又算什麼?所以照劇情裡的分類,劉備該屬於跟袁紹是同一個類型的人,就是懷有野心的諸侯,關雲長則是個被劉備欺騙的大好人。

所以這部片子為了幫曹操漂白,漢獻帝跟曹操算是君臣相得,獻帝更是個努力向上、甚得民心的好青年,劇中為了突顯此事,還特別安排獻帝與曹操等君臣,和其他百姓一同下田收割稻穀,關雲長趁機問獻帝,「對於被曹操宰制的生活滿意嗎?」,獻帝表示:「滿意極了,絕對好過被其他諸侯挾制」。獻帝當然嘛當然很滿意,隨便下個令,都有人甘願為他赴湯蹈火,還不敢說是皇帝的意思,都演成天子挾曹操以鎮諸侯啦。

好吧,既然曹操這麼正派,那關雲長不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?對啊,這就是重點啦,你把關雲長演成一個笨蛋,這部片子有什麼好看啊?不如改叫曹孟德,順便幫他立個廟算啦!這種講戰爭、講英雄的片子要精彩,要有戲劇張力,就是要各方勢力都有其立場,文臣武將各個都有本事,這才有較量的感覺,才會好看啊!一面倒的說曹操好、關羽笨的戲碼,有什麼讓人想看下去的念頭?

就這點來說,三國演義原本的手法還比這部電影好,羅貫中先藉許田圍獵鋪梗,後給劉備、馬騰這些人一個反對曹操的大義:衣帶詔,所以雙方就有了不同的立場,也才會有之後劉備趁隙逃出,關雲長千里護兩嫂的故事,這時關羽才會是個義薄雲天的大英雄,而不是電影裡那個受人蒙蔽的二杆子!(但這部電影為了突顯曹操的正義,卻把衣帶詔這件事完全略過。)

也因為這片子我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頭,特別查了編劇是誰,原來是陳汗,也就是編寫「孔子」跟「赤壁」劇本的人,那一瞬間,我恍然大悟!

當然,平心而論這部片子曹操的立場寫得不錯,姜文也真的很會演,所以有問題的就是關雲長的部份,如果我是編劇來寫劇本,要想寫得精彩,又要讓曹操、關羽兩大英雄各有立場,又要激起觀眾的認同感,那我定會加入衣帶詔疑案,這才能讓關雲長與曹操的對立師出有名。 至於關雲長,也絕對不是被人利用又受困於情的一介武夫,我認為不妨用一個歷史角色的言行來詮釋,就是鐵鉉

鐵鉉是明朝人,本是山東的中階公務員,負責運送糧餉,就是個盡責的讀書人,朱隸自北平起兵,先打山東,當時所有的官吏降的降、逃的逃,他一開始也跟著跑,當時人們對於靖難的觀點,都認為這是皇室的內亂,平民百姓、小官小吏們則是能閃則閃,閃不過就降,那是時勢所趨,鐵鉉大可以隨波逐流,走一條輕鬆的道路。 

但他想了想,他這輩子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忠君愛國,做好大明臣子分內的事,尤其朱元璋治理下的明朝也確實是欣欣向榮,當年朱元璋欣賞他辦事精明,賜字「鼎石」,期望他日後能成為大明國的棟樑,他覺得他不能辜負這樣一個朝廷,不能對不起那個死去的英雄,於是在逃亡的過程收容難民,集結殘軍,據有濟南,著實打敗朱隸數次,拖延了他的侵略腳步。 

也因為鐵鉉堅守,朱隸不得已繞過濟南,奇兵突起打下南京,建文帝下落不明,那時大部分的官員都投降了,鐵鉉依舊負隅頑抗,所以他死得很慘,朱棣抓到他以後,先後割下他的舌頭、耳朵、鼻子,然後把他活生生投入油鍋,死時年僅37歲。妻子女兒,都被送入官方的妓院,男子世世為奴,女子代代為娼,死了餵狗!朱隸還特別盯著這件事的執行,就連人死了、生了該怎麼辦,這種小事都有專人稟告,由他親下旨意。

我每次看到鐵鉉的這段故事,都覺得動容,因為鐵鉉這種人,代表的是團體裡默默無言、任勞任怨的中流砥柱,這些人平常也不顯山露水,就只是競競業業,把屬於自己的本分做好,遇到危難,拍案而起,奮不顧身。而世道有時混濁不明,就連智者也無法分辨是非對錯,這些人,在沒法判斷對錯的狀況下,按照自己所知的正道去做,就算遭逢天大的困難、就算要捨身取義,也無所畏懼,正所謂:「言必信,行必果,硜硜然,小人哉!」你可以笑這些人腦子直,不懂轉彎,難免受人所愚,對!孔子也這樣說,但他們始終選擇一條合乎自己內心道義的路去走!

一個這樣的人,自始就不會被官位、金銀與美女打動,因為在他眼裡,那些都是身外之物;也不會因為別人對他的重視與照顧而動搖,因為他知道,就算兩人交情再好,雙方的人生道路與信念並不相同;他更不可能對兄弟的女人有非分之想,因為他很清楚愛情並不需要透過佔有來實現。

這種人格特質,才是對關雲長這角色最好的詮釋,也只有這樣的關雲長,才是足以與梟雄曹操並肩而立的對等之人,就好像鐵鉉跟朱隸一樣,照傳統說法這種特質叫「情義」,但我始終以為這兩個字講得,太簡單了。

ps.順道一題,有不少人評過這部片子,我認為這篇寫得最好,收在文末: 《關雲長》四大“爛點”,越爛越愛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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